我小的时候,正是六十年代初。记得一次跟爸爸去商场购物,突然,我的视线被玻璃柜台中的一大群漂亮的娃娃所吸引:她们个个体态优美,身着各色真丝软缎的服装,面容俊秀,发型各异,特别是那乌黑的眸子和含丹的小嘴着实把我迷恋住了,真是太精美了。我看了标价,4元5角。
悻悻地回到家,我先是主动给妈妈干了许多活,随后表明了想买娃娃的心愿。妈妈终于成了我的代言人,去和爸爸商量此事。最后爸爸正颜厉色地告诉我:“买娃娃可以,钱你自己攒!”
怀着买娃娃的梦想,我开始了艰苦的集资过程。酷爱跳皮筋的我不再去买1分钱3根的彩色皮筋,而是每天蹲在奶站去拣皮筋。5角钱一个的肉菜不吃了,换成了5分钱一个的炒白菜。放学后到处搜集土鳖、牙膏皮、桔子皮,都成为我创收的主要途径,因为不再买零食,我用糖、醋腌制了酸萝卜,馋了便捞出几块吃。
情急智生,我想到了家中的废品大有潜力可挖,酒瓶子、破衣物、废报纸、卖一次可获得惊人的效益。再是做些艰苦些的家务,如洗毛巾被、涮炉台等,其“报酬”十分可观。
另一个生财之道是安步当车。一次次艰难的跋涉,终于练就了我的一副铁脚板。虽然那时我心中常常升腾起一股股对爸爸的怨气。
令人惊奇的却是爸爸倒开始吃零食了。那是伏天的一个下午,下班回来的爸爸让我去给他买冷饮,当我大汗淋漓地从商店跑回来时,冰镇汽水都成了“温泉”。我贪婪地望着启开瓶盖的爸爸,而他只喝了一口就嚷道:“真辣!”随后将汽水瓶塞到我的手上,那几乎整整一瓶的汽水便一股脑地流进了我那“久旱的心田”,真是清凉怡人。那个夏天,节衣缩食的我竟吃了好几次爸爸“淘汰”的冷饮。但我也注意到了,那么热的天,爸爸仍旧穿着带着厚厚补丁的袜子。
不知吃了多少苦头,我的小钱袋已经鼓鼓的了,和《二嫫》电影中二嫫买电视的钱比可要碎得多,因为里面主要是硬币。心软的妈妈,除了在爸爸面前为我评功摆好外,还常常塞给我5角或两角,但我恪守不渝,绝对排斥这种“外资”,将它们捐给了班上困难的同学。
为了这个娃娃,我戒掉了吃零食的习惯,懂得了“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”,体验了奋斗的艰辛和欢乐,等到经费终于全部到位的时候,心怀数月,买娃娃的宿愿已经开始化解。“太不值了。”我倒想给爸爸买双漂亮的单丝袜。
那年的生日,怎么也没想到爸爸又带我去了那家商店,还在那个柜台前让我挑选自己喜欢的娃娃。“可我没带钱呀!”那钱你自己留着吧!这次是爸爸给你买娃娃。”瞠目结舌的我愣愣地看着爸爸从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里拿出了一张5元的大票子,何等慷慨、何等潇洒。我心里翻江倒海,哭了。对爸爸所有的怨气一笔勾销。低头见爸爸穿的依然是补了补丁的旧袜子。
而今,女儿的个头已远远地超过了我,而那个漂亮的娃娃却依然坐在我家的书柜里。偶尔在购物时看到一些更为精美的工艺娃娃,而无论如何是不能与我那童年的娃娃比的。我常把这娃娃的故事讲给女儿听。
父爱常常是深沉和含蓄的。父亲的原则常常会带来一时的误解,当你有能力解析或是彻悟了这种爱时,就会被这种爱所震撼,所折服!